林宙賢的部落格

文/林宙賢   圖/蕭博駿

蕭博駿曾自述其創作的靈感來源，是在一次難得的考察經驗中，親自造訪了中國佛教至寶敦煌莫高窟後，感受到前人雕刻的巧奪天工之妙，不僅創造了舉世無雙的藝術瑰寶，更感嘆前人對於宗教的情感寄託如此虔誠，尤為震撼。

傳統水畫在許多人的印象中，山水與花鳥是主軸，人物在作品裡除了仕女畫之外幾乎都成了畫面中的配角，隨著時代改變，許多新一代受過完整藝術學院教育，具有新觀念的藝術創作者，前仆後繼的投入嘗試，水墨也悄悄改變了形貌與形式，漸漸呈現出百花齊放的當代新藝術。然而，許多的當代水墨畫家仍以傳統技法為出發點，不過，黃柏皓的創作概念與技法扭轉了這個想法

「在結構上，除了力求畫面大塊構造的視覺張力和筆墨簡化之外，更要表現以小見大的審美趣味，也就是要從局部有限的表現之中，自然而然地體現出無限的韻趣，其或許是一片草、一畝田、一座山，也可能是一叢細微的毛髮，簡約的畫面所構成的形象，留給觀者自由想像的空間。」

文 / 林宙賢    

野獸的誕生

說到西洋野獸畫派, 在台灣第一個聯想到的代表藝術家必定就是吳炫三。他的繪畫與名字對於台灣藝術界來說,幾乎等同於野獸派。鮮明的風格,原始奔放的色彩線條,源自於野獸派卻也更進一步形朔出吳炫三自己的獨特個性。

談到20世紀的西洋藝術史一定不得不提到野獸派代表畫家馬諦斯, 這位在20世紀初以比印象派更大的撞擊力量,更豐沛的藝術熱情,像炸彈爆炸一樣真正完全顛覆西洋古典藝術技法的野獸派大師。

19世紀末葉以稱呼秀拉為首一群點描法畫家的新印象派和塞尚,梵谷,高更三位藝術家而後人取名的後印象派,他們這些優異的藝術創作帶給後期的一批年輕藝術家相當大的啟發與自信,他們相信應該將繪畫從原來的描繪,寫實與原色,轉變成純粹的色彩,色塊,與裝飾表現,他們堅決主張應該把藝術還給色彩還給紅藍黑綠白…等純色,讓誇張的粗獷線條,鮮艷迷人的色彩,生命的美與力躍動在畫布上,展現出純粹的藝術美感。

也因此當1905年的巴黎秋季沙龍展中,藝評家看到多那太羅比例精確,線條優美的文藝復興古典雕塑與這些色彩鮮艷,造型猙獰的年輕畫家作品共處一室時,驚呼”被野獸包圍了的多那太羅”,這批充滿自信,想改變藝術史觀的年輕藝術家們覺得”野獸”的稱呼十分符合他們衝撞古典美學的藝術精神,於是便開始自稱為”野獸派”畫家,這樣的藝術思想深深影響了吳炫三,並進一步變成了他這一生60個夏冬歲月,追求永恆藝術夢土最直接最富情感的表現。

反思:生命的震撼與藝術的重生

一九四二年吳炫三出生於宜蘭,父親任職於林務局,那裡的原野,森林,也讓年少的吳炫三有機會接觸各式各樣的樹木,在他心裡種下了對自然的嚮往,對原始天地的迷戀。

一九七三年畢業於西班牙皇家藝術學院的吳炫三於翌年前往紐約,在紐約的這三年對於吳炫三來說最大的收穫是他對藝術創作的思考與反省,確立了他自己的藝術創作方向而最重要的是他重新認識自己內心最深沉的藝術靈魂。

當時紐約這個20世紀的藝術之都正逢超寫實主義盛行,而美國機械文明的環境也激發了吳炫三的創作,在這段時間他的主題常描繪繁忙的街道,高聳的大樓景觀,然而處於這樣一個藝術環境潮流中吳炫三並沒有隨波逐流,而這些主題也不再能滿足求新求變的渴望,身處這樣的藝術環境中反而讓他更加了解發掘自己內心在想什麼,想要什麼。

“夜深人靜,我面對著畫布,心裡燃燒的是炙熱的火。是的,我必須征服這一座山,在最後成功還沒有來到時,無邊的痛苦和寂寞,是為了創作而誕生。”…吳炫三

這段話道出了吳炫三當時在藝術創作上的期待,寂寞,痛苦與迷惑。

當時面臨了創作瓶頸的吳炫三,在畫了許多風景畫後,心裡不斷反問自己要畫什麼?怎麼畫?該用什麼型式突破自己?他對於自己的創作不斷提出疑問,這些從不間斷的疑問,前後長達十多年的內心掙扎,終於讓他在一九七九年作出放下家庭與教職毅然前往非洲大陸的決定。

身邊的親友總在問為什麼非去不可?但只有吳炫三知道這是他找到自己繪畫方向必須要走的一步,即使啟程前他也不確定能找到什麼,會有多大的收穫,他只告訴自己至少這對自己的人生體驗會有幫助。

帶著非洲的鼓聲,譜寫世界的樂章

非洲大陸,可以説是吳炫三藝術創作的母體,非洲大陸帶給他的感動與啟發,滋養豐富了吳炫三的藝術心靈,讓他產生源源不絕的靈感,他接觸到非洲便愛上了這塊原始,充滿力量的土地。

在撒哈拉沙漠的日子,吳炫三也經歷了一生中最多的考驗與磨練,在這段時間他走訪了三十多個國家蠻荒地區,途中感染瘧疾,發生數次車禍,意外接踵而來,吳炫三經歷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滋味,但非洲廣大的原野,強烈的陽光造型讓他毫不退怯。吳炫三在前前後後的幾年間三度往返非洲,可以看出對他來說是如何深深的愛上了非洲,這塊地球上最後的淨土。

“非洲讓我找回童年,土著手鼓的節奏,豐富了我在色彩方面的彈性和奔放,更豐富了我源源不絕的靈感。”…吳炫三

非洲黑人的臉部表情與膚色使吳炫三領悟到要把風景畫在臉上,吳炫三覺得非洲擁有三種明顯的色彩,一種是天空的藍色,一種是大地的金黃,一種是非洲人皮膚的棕色,吳炫三的繪畫以這三種顏色為出發,非洲的陽光,土壤,空氣,原始住民與祭祀或日常使用的木雕,樂器,裝飾..等原始古樸的創作,在吳炫三的心裡是真正純粹繪畫性的表現,接觸非洲大陸讓吳炫三的創作開始轉變,畫筆下是他心中的感覺。非洲開啟了吳炫三繪畫的雛型,這對他來說非洲之行對他的啟示與經驗比之前的歐美行更具深厚意義與無法用金錢衡量的價值。

非洲之旅後,吳炫三對世界上的其他原始部落與文化產生了更大的興趣,也立志要讓自己的腳步烙印在世界上原始文化的發跡地,從中南美洲的馬雅文化、印加文化,到北極的愛斯基摩部落,南太平洋群島巴布亞新幾內亞…等原始部落,都留下吳炫三的足跡,他收集原住民族的藝品,記錄歷史傳說,並加以研究找尋證據資料,這不但是吳炫三投入的知識性研究更加成為他藝術創作的素材。

靈感源源不絕而來,作品更是不斷的讓人震盪感動,這些來自不同地域民族的原始藝術文化都深刻的影響了他的繪畫與雕塑。所以我認為非洲大陸是吳炫三藝術創作的母體,而與世界上的所有原始文化一起滲入成為吳炫三藝術創作的生命之湖,取之不竭,用之不盡。

原始祭典視覺饗宴

吳炫三的藝術是充滿面具與圖騰象徵符號的藝術,如同原始藝術一般有濃冽而對比強烈的色彩,粗獷的線條,強烈充滿神秘感的原始圖騰符號,如同面具一般的臉型,彷彿埃及象形文字,拉丁字母般的書寫文字。

在吳炫三作品裡出現的三角造型不論人物,動物臉型身體肢體動作,幾乎在他每一階段的畫作都出現,三角型的造型暗喻著陽剛雄壯之氣,圓型圖案表現出陰性柔和之氣,呈現出一股陰陽調合的天地萬物原始化外之境。

不太方正的頭部,胸部,厚實而突出的嘴唇,超出固定範圍的形體,彷彿木材或大理石花紋般的線條紋路,這是他獨樹一幟的繪畫特色,一貫令人難忘的特殊造型,他的創作不論是在畫布,畫紙,木材,金屬..等創作媒材材質上都顯現出濃厚的吳炫三藝術特色。像吳炫三這樣用全部的畫面來關注臉部表情的張力與情緒是很少見的,在與原始部落土著的相處讓他體會了土著們的臉部表情實際上就能補捉到天地間人、事、物的所有風景。

(後記) 吳炫三藝術旅程的未完結篇

2004年8月14日在國父記念館中山畫廊舉辦吳炫三”野性的騷動”大型個展,於此同時,吳炫三在同一天同一地點,在國父記念館館長張瑞濱,啟蒙老師陳銀輝,首都藝術中心總裁蕭耀,親朋好友,收藏家及媒體記者數百人的面前,將幾年來吳炫三不滿意的幾十張畫作當眾燒毀,看著熊熊烈火,在眾人的婉惜聲中,在畫家嚴肅的神情裡,我們深刻感受到一個畫家向過去告別,沒有負擔的迎向另一個藝術道路的灑脫。

文/ 林宙賢

康丁斯基於1910年創作的一幅抽象畫，開創了西方幾千年藝術史上，石破天驚的抽象主義時代。抽象繪畫完全打破了西方古典藝術一脈相承的美學脈絡，甚至也顛覆了印象主義大師們對光影的追求，抽象繪畫放棄了對物體形狀、線條、三點透視的構圖與大自然光影的描寫及定義，開始探索一種心靈層面，自由奔放，純粹色彩與內心世界的直觀表現。

抽象繪畫的形式不拘，表現手法與技法沒有任何的限制，純粹的訴諸人的感覺與視覺，它解放了西方繪畫的傳統，甚至不一定要有任何主題或故事，抽象藝術追求藝術家心靈的全然自由，而且抽象藝術包羅萬象，不需固定的風格或形式，在某些層面來說西方抽象語言包括了中國水墨畫所追求的「空靈」境界，以及中國書法講究「氣韻」的力量，只是抽象繪畫更進一步放棄某種有形物體如自然風景或人物的外形，而只有色彩顏料與肌理的鋪陳以及沒有限制的空間。就如同我們仰望星空，或銀河系一種混沌初開的神秘狀態。

法國藝評家蘇福(Michel Seuphor)，對於「抽象繪畫」所作的定義為:「繪畫作品中的形象與現實世界裡常見的形象迴異，因而無法辨視其為何物，或者是不反映日常生活環境的客觀現實者，稱之為抽象繪畫」。因此抽象藝術家們藉由各種不同的造形、線條、色彩、空間和明暗等純粹的繪畫要素來組合，進一步構成一個與現實世界截然不同的，完全由創作者自身安排的秩序而形成的一個「造形世界」。

魏樂唐是早期投身抽象畫派的少數華人畫家之一，他出生於1921年，這是個抽象繪畫席捲歐洲與美國的狂飆年代，康丁斯基創造的抽象主義熱潮正延燒畫壇，整個西方藝壇，都在探討抽象畫嶄新的創作思想，魏樂唐誕生在中國上海一個傳統的書香世家，十歲開始即跟隨李仲乾學習書法，扎實的書畫訓練，埋下了他將中國書法與西方前衛藝術結合的種子。魏樂唐因戰亂於1949年移居到香港，1956年他定居美國波士頓，並且進入麻省理工學院視覺藝術創作系，開始學習抽象繪畫，魏樂唐跟隨Richard Fllipowski學習包浩斯學派的抽象藝術表現手法。魏樂唐一面學習，一面嘗試創作，一種魏樂唐式的東方抽象表現繪畫，即將呈現在世人眼前。


1965年，魏樂唐的繪畫作品在波士頓現代美術館所舉辦的名為「不用畫筆的畫作」大展中與美國大師級藝術家:安迪沃荷(Andy Warhol)，帕洛克(Jackson Pollock)…等人一起展出，這是他在美國畫壇立足，綻放光芒的里程碑，魏樂唐走出了一條屬於他自己的，極易辨識的風格大道。

強勁有力的書法線條，如同波墨山水般的在畫面中延伸，這是畫作中的視覺焦點，更是魏樂唐深厚書法底子與抽象油畫技巧的展現，雖然他的畫作中有許多鮮艷的色彩，但「黑色」是唯一不變的主角，猶如中國書法的運筆，轉折，蒼勁有力的大筆觸是氣韻生動，彷彿風生水起的磁場使得整個畫面產生流動感，背景裡夾雜其間的鮮艷色彩更增添三度空間的立體感。

書法在東方，例如中國與日本，除了是一種文字外，更是一種接近繪畫藝術的表現，但它又比繪畫更生活化，因為他是日常生活中實用的記錄書寫工具，在世界的各種文字系統中，只有中國文字衍生出書法這門藝術，這是十分特殊的。書法在各個時代都歷經一些轉變，從一開始力求字形的結構完整，到後來力求個性與風格的展現。各種書法派別求新求變，其中唐代可以說是書法發展最重要的時代，也立下了往後書法字體典範的全盛時期。從結構完整，無懈可擊，王羲之的行書，到解構字形，自由奔放，張旭的狂草；讓中國書法發展達到了顛峰。在水墨畫中，書法與繪畫常常同時出現在畫面上，而主客之間也常有不同的展現，王維曾被讚譽「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而這個形容十分貼近水墨畫與書法的關係。一直以來，中國的水墨畫與書法等於是一種共生關係，已經融合成一門完整的水墨藝術表現方式。

魏樂唐因十歲開始即奠下了書法的扎實功力，當他將文字融入抽象繪畫中時，更是揮灑自如，一筆一劃，大氣渾然天成，氣勢躍然於畫作上，他將中國傳統的書法藝術融入前衛的西方抽象繪畫中，是這麼的和諧，並且兩者是有著相似的藝術性思想。這是一種空靈與意境的美學，一種心領神會的情感抒發。魏樂唐一生中對中國書法藝術的學習與研究不曾中斷，他臨摹謄寫了包括甲骨文，中國雕刻石碑，青銅銘文以及篆、隸、行、草等各家書法真品，因此我們在他的畫作中看到了他用西方實驗性質濃厚的抽象手法結合他對中國書法各種不同風格的研究，創造出十分出色而具東方味道的抽象藝術。結合西方抽象藝術與東方的中國書法，魏樂唐的畫作呈現出一個由法國印象派色彩，美國抽象表現主義風格，中國書法藝術的氣韻而形成的藝術世界，也是特殊的魏樂唐抽象繪畫。

抽象繪畫在一般的分類中有以幾何圖形組成，講究畫作結構完整，線條造型精確的「冷抽象」，與以情緒抒發，注重個性表現，不拘束構圖的「熱抽象」。當抽象畫出現時仍以歐洲為中心，但當抽象繪畫出現以美國抽象畫家所形成的「抽象表現主義」與「行動畫派」這兩大派別時，美國的抽象繪畫開始佔有重要地位。在這兩大派別中，「書法表現派」頗受注目，由於60年代之後，中國的漢字給了西方藝術家許多的刺激與新想法，於是出現一種類似「書法抽象表現」的主張，魏樂唐用書法來作抽象表現的繪畫手法，自然很容易被歸入此派別。


然而，魏樂唐的抽象作品與蘇拉吉(Pierre Soulages)、克萊因(Franz Kline)以及哈同(Hans Hartung)的作品相比較下，魏樂唐的抽象書法表現更純熟，線條的起、承、轉、折的表現更有力量與氣勢。畢竟他曾受過正統的書法訓練以及美國前衛的藝術教育，這使得他的作品既傳統又前衛，他將兩者完美的結合，在抽象表現的領域裡，開創出魏樂唐式的「書法抽象」繪畫語言。康丁斯基認為，純粹的抽象與「音樂」的結構最為相似，所以抽象畫反映了畫家的情感與生命，因此，康丁斯基認為，抽象繪畫就是用色彩、形象、線條這三個要素所構成的音樂樂章。


魏樂唐的名字裡有個「樂」字，在他的作品中，有些取材自他對天地萬物與自然界四季循環的感觸，也有相當多的作品來自於他在古典音樂、舞曲的旋律中得到的啟發，他將從音樂中獲得的靈感，在抽象的畫作中譜寫出優美而奔放的藝術旋律。

海外華人抽象先驅中，趙無極、朱德群、魏樂唐、陳蔭羆、趙春翔等五人，無疑的，是華人抽象繪畫的代表性指標，其中趙無極、朱德群、魏樂唐、陳蔭羆更被譽為是華人抽象畫的「四大天王」，他們的風格明確，各擅其揚，四大天王中趙無極、朱德群的畫價，在最近兩年的藝術拍賣會中大放異彩，躍上華人藝術的最高價，緊接著陳蔭羆、魏樂唐的抽象繪畫，誓必在近期的拍賣會上有令人期待的表現，再創高峰。

文/林宙賢　

文/林宙賢

文/林宙賢